作者 | 《财经》记者 李莹 实习生 王莘莘 编辑 | 余乐
很多致癌风险比阿斯巴甜高的食品，我们每天都在吃
据世卫组织网站7月14日消息，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世界卫生组织（WHO）和粮食及农业组织食品添加剂联合专家委员会（JECFA）发布了无糖甜味剂阿斯巴甜对健康影响的评估报告。
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援引对人类致癌性的“有限证据”，将阿斯巴甜归为“可能对人类致癌”之列，即国际癌症研究机构2B组。联合专家委员会则重申其每日允许摄入量为每公斤体重40毫克。
半个多月前即有媒体曝出世卫组织将会把阿斯巴甜列为致癌物，如今靴子终于落地了。企业的反应也很快，元气森林饮料的最新包装上，“0阿斯巴甜”这几个字已被框进了鲜红色的爆炸对话框，置于瓶身最上方，异常醒目。
但是，仍有大量的食品、饮料中含有阿斯巴甜，这种人工甜味剂也仍是合法的食品添加剂。那么，消费者是不是要避开所有含阿斯巴甜的产品？世卫组织的公告又会对食品饮料行业带来什么影响？
有两个重要的事实是我们需要了解的：
第一，世卫组织并未修改阿斯巴甜的安全用量，也就是说，除非每天喝几十罐无糖可乐，否则无需太过担心。
第二，按照世卫组织对致癌物的分类，很多致癌风险更高的食品都是我们几乎每天都会摄入的，包括酒、猪牛羊肉、油炸及腌制食品等。
企业纷纷“划清界限”
就在6月29日，“阿斯巴甜 致癌”的词条冲上微博热搜榜第一。当天的一篇媒体报道援引两位知情人士的消息称，最常见的人造甜味剂之一阿斯巴甜将在7月被世界卫生组织旗下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宣布为“可能致癌”。
阿斯巴甜的化学名称为天门冬酰苯丙胺酸甲酯，由研究人员在1965年合成促胃液分泌激素时偶然发现。据学者赵辉与王鑫璇在《食品科学技术学报》上发表的论文，阿斯巴甜是第一个二肽类的甜味物质，甜度是蔗糖的200倍，但热值仅为1/200，并且具有最接近蔗糖的口感。
因为高甜度、低热量的属性，阿斯巴甜在食品工业中被广泛应用。1974年，阿斯巴甜被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批准用作甜味剂以及多种食品的添加剂。在欧洲，阿斯巴甜1994年获准作为蔗糖的替代物添加到食品中。
食品安全的话题总是能迅速引爆舆论。6月29日新闻曝出的当天晚间，国产饮料品牌元气森林、奈雪的茶就紧急回应，称旗下产品不含有阿斯巴甜。
作为使用阿斯巴甜的“大户”，可口可乐相关负责人则表示暂时不对此事做声明。但同时，该负责人援引了一份国际饮料协会理事会（ICBA）的声明公告，其中称“ICBA对阿斯巴甜的安全性充满信心”。
A股公司方面，晨光生物表示，公司主营植物提取不涉及阿斯巴甜等人工合成产品。旗下产品甜菊糖苷是从甜叶菊中提取。保龄宝表示，旗下产品不涉及阿斯巴甜。对于与可口可乐等公司的合作，该公司表示，“产品不涉及这种化工类产品，基本上都是天然的。”
6月30日，受该消息影响，A股代糖概念股当天集体大涨，截至收盘，代糖概念板块上涨4.11%。多家代糖行业上市公司以及多个饮料品牌对事件进行回应，有券商机构也迅速发布研报表示，预计下游厂商会加速更安全的甜味剂对阿斯巴甜的替代。
阿斯巴甜只是甜味剂大家庭中的一员，除了这种人造甜味剂，元气森林所使用的赤藓糖醇、奈雪所使用罗汉果糖等代糖，都属于天然甜味剂。它们作为阿斯巴甜等人造甜味剂的替代品，成了这次舆论风波中的受益者。相关代糖产业链上的公司，譬如莱茵生物、保龄宝、三元生物等，都在短期内大涨。
消费者林梦涵在看到阿斯巴甜致癌的相关热搜时，还不知道阿斯巴甜究竟是什么，点进去才发现平时喝的无糖饮料里很多都有这一添加剂。“确实会有一些担心吧，毕竟致癌听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有消费者表示：“看来0糖可乐以后只能喝元气森林了，因为它没加可能致癌的阿斯巴甜。”
安全剂量内仍可放心食用
世卫组织7月14日公布的调查结果，“坐实”了流传了半个月的传闻——阿斯巴甜正式被划为了“2B级致癌物”。这个级别的含义是什么呢？
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将致癌物分为了四种类型。第一种是1级致癌物，即“已经被证实对人体有致癌作用”，常见的有太阳辐射、加工肉制品、石棉、香烟、槟榔、咸鱼、砒霜、苯并芘、酒精、马兜铃酸等。
第二种是2A级致癌物和2B级致癌物。2A级致癌物的定义是“已经被证实对动物有致癌作用，但对人体的致癌作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常见的有牛羊猪等红肉、油炸食品、硝酸盐、甲醛、柴油引擎废气等。
2B级致癌物的定义是“对动物可能具有致癌性，对人也可能具有致癌性，但是都没有足够的证据”，常见的有发动机尾气、汽油、孕激素、电磁波等。
第三种是3级致癌物，即“对动物和人的致癌性证据都不充分，或者对动物具有致癌性，但是对人无致癌性”，常见的有苏丹红、咖啡因、糖精、三聚氰胺等。
第四种是4级致癌物，是指“尚未证明具有致癌性的物质，对人类很可能不致癌”，只有1种，即己内酰胺。
从致癌物的分级中可以看出，致癌等级比较高的1类致癌物和2A类致癌物，有很多都是我们在生活中经常接触的食品，比如酒、加工肉制品、红肉、油炸食品等。
世卫组织营养和食品安全司司长Francesco Branca博士表示：“对阿斯巴甜的评估表明，虽然在常用量方面安全性不是主要问题，但已对潜在影响作了描述，需要通过更多更好的研究来进行调查。”
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对致癌物等级的划分 图源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官网
世卫组织在报告中称，经过审查现有的科学文献，阿斯巴甜在癌症（和其他健康影响）方面的现有证据存在局限性。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根据人类癌症（特别是肝细胞癌这种肝癌）方面的有限证据，将阿斯巴甜归类为可能对人类致癌（第2B组）。在实验动物中发现的致癌证据也有限，与导致癌症的可能机理有关的证据同样有限。
联合专家委员会得出结论，所评估的数据表明，没有充分理由改变以往确定的阿斯巴甜每公斤体重0克-40毫克这一每日允许摄入量。因此，委员会重申，人们可在这个每日限量内放心食用。例如，假设没有其他方面的食物摄入，一罐含有200或300毫克阿斯巴甜的饮料，一位体重70公斤的成人每天要饮用9罐-14罐以上才会超过每日允许摄入量。
“不必过度恐慌”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阿斯巴甜就被广泛用于各种食品和饮料制品，包括减肥饮料、口香糖、明胶、冰淇淋、酸奶等乳制品、早餐麦片、牙膏和止咳药水和维生素咀嚼片等药物。迄今，阿斯巴甜在食品中的使用已在英国、西班牙、法国、意大利、丹麦、德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近100个国家获得许可。世卫组织和联合国粮农组织食品添加剂联合专家委员会建议的阿斯巴甜日容许摄入量为每公斤体重40毫克以内。
虽然阿斯巴甜因为稳定性较差,在强酸强碱及高温条件下会产生苦味，无法应用于高温烘焙食品，但其在我国允许使用范围已经很是广泛，覆盖13大类食品。而且其最大使用量普遍较高,如胶基糖果为10g/kg、面包为4.0g/kg、巧克力制品为3.0g/kg、蜜饯凉果为2.0g/kg。
食品研发工程师、食品安全科普博主钱程告诉我们，阿斯巴甜相较于其他甜味剂有着不少优势。一是甜度高、热量低，非常适合添加至无糖饮料或食品中；二是应用时间长且应用范围广，很多企业关于阿斯巴甜的使用都有着相对稳定和成熟的配方。“站在公司角度，不管是研发新品或改进产品，用阿斯巴甜的话可以在行业里非常容易地找到完整的解决方案。”
我们在超市发现，货架上的大部分无糖碳酸饮料如芬达、零度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等，其配料表里明显标注有阿斯巴甜，一些标有无糖的口香糖其配料表里也有阿斯巴甜。
不少常见的食品饮料中都含有阿斯巴甜 摄影/王莘莘
本科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相关专业的宁青告诉我们，甜味剂对于食品工业来说十分重要，不仅仅是作为代糖，不同种类的甜味剂在风味上有很大区别，“比如有一些是你刚入口就能感受到的甜，有一些则是添加在饮料中喝下去才能感受到回甘”。她认为人工甜味剂的存在是为了符合不同人群的口味偏好，就她本人来说没有太多控糖要求，所以她更喜欢添加葡萄糖浆的饮料。
“抛开剂量谈毒性不合理”，宁青直言。正是因为她学食品专业，她相信大部分添加甜味剂的产品符合国家标准，就也谈不上有害。
另一位消费者莫琪也持相同观点，“如果真的轻微剂量就有很大影响的话，国家肯定会有明确的添加剂要求，而且现在阿斯巴甜很多饮料食品里都有，很难避开”。
“很多东西都有致癌风险，我已经有心理铺垫了。”有减肥和健身需求的消费者宛若告诉我们，阿斯巴甜可能会致癌这事对她有点影响，但非常有限。她平时习惯消费无糖的产品，对于含糖或者含代糖食品饮料，能不吃就不吃。“如果实在有想吃或者想喝的东西，就尽量选好的甜味剂，但如果它确实没有替代品，还加了阿斯巴甜，那就买。”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中国于上世纪90年代加入阿斯巴甜市场。咨询公司恒州博智的数据显示，近年来，中国阿斯巴甜产量保持增加态势，下游需求势头不减。2019年，全球阿斯巴甜销量为2.77万吨，产值达到3.94亿美元；其中中国销量达到2.14万吨，产值2.79亿美元，占据全球的70.94％。目前，中国已成为阿斯巴甜最大出口国。恒州博智预计，2026年全球阿斯巴甜产值超4.15亿美元，2020-2026年复合增长率为2.1％。
前段时间江苏一家阿斯巴甜生产企业的销售人员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从国内市场来看，阿斯巴甜目前作为代糖广泛添加在超过4000余种食品和饮料中，但相较于国外，国内阿斯巴甜的使用量仍然不算大。”他提到，阿斯巴甜是一个很成熟的产品，市场前景比较稳定，其他甜味剂爆火，对阿斯巴甜也没有造成冲击。这次的‘致癌’事件，目前也没有影响到行业的稳定。
山东汇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也告诉我们，此前的新闻对阿斯巴甜的价格和销量都没什么影响。但她表示，阿斯巴甜往后销量可能会受到影响，“很多人都会介意。”对于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太大的负面，就算阿斯巴甜销售受阻，还有众多其他的产品。“甜味剂太多了，有几十种。客户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
钱程认为，阿斯巴甜此次风波会给行业和市场带来怎样的后续影响，主要就是看消费者的认知情况。“大家如果认为阿斯巴甜危害不大，还可以继续消费，那可能不会对相关的食品饮料市场产生特别大的影响。”但若是考虑到潜在风险，生产企业也完全可以用其他甜味剂来填补，打造新的配方，只是与此同时，生产成本肯定会较之前有所增加，比如因为配料改变所带来的一些包装调整。
作为食品安全科普者，钱程对于阿斯巴甜的安全属性并没有太大的担心，“阿斯巴甜被划至 2B 级就是说明致癌证据不足，消费者没必要过度恐慌和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