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学生来说,考研正变得越来越重要。2021年考研报考人数377万,较2020年341万增加36万,增幅10.6%。除了少部分人是有心从事专业研究外,绝大部分读研都是为了获取更好的文凭,刷新自己大学的第一学历。
在愈发竞争激烈的考研大战中,一些处于地方的二三本院校异军突起,大量的毕业生通过考研进入985、211高校,江湖人称考研神校。在流传的各种名单中,曲阜师范大学都位列其中,它是当仁不让的考研名校。
根据2020年的官方数据,曲阜师范大学的本科深造率31.58%,成功考研2118人。曲阜师范大学位于县级曲阜市,校园就在县城里,可考研成功率却藐视一众一线城市里的双一流高校,雄居全国第二。
“踏进曲阜师范,一只脚就等于迈进来重点大学研究生院的大门”的江湖传说,让无数想要改命的考生们趋之若鹜,这甚至拉高了曲阜师范的高考录取分数线。这一所县城里的考研神校,究竟奥秘何在?
图 | 曲阜师范大学的大门
考研神校的一天与四年
考入曲阜师范大学前,张扬并没有明确的考研想法。她天生好玩,高考成绩因此并不突出,对于未来也有一些浑噩。
中国的大学教育讲究严进宽出,老师家长们也常说“上了大学随你怎么玩儿”,考生们潜意识也会把大学当成一个可以放松的阶段。但曲阜师范给张扬的感觉不一样,在校园里时时都能感受到学习的氛围。在校园非常醒目的地方有一面墙,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有光在的地方,就有人读书。
刚入校后不久,辅导员就找到张扬进行了一次深谈,动员她参与考研。张扬记得辅导员当时言语切切,一直在劝说自己,那种殷切,如同高三班主任的苦口婆心。当时还在放松状态的张扬,朦胧中有一点惊醒,涌起了想要改变命运的念头。
男朋友的选择,则让这一颗种子彻底种在了张扬心里。张扬的男朋友周宇,在进入大学前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路径,他期望能够进入高校做老师,因此考研是板上钉钉的事。周宇的坚定,也在某种程度上感染着张扬。
确立考研目标后,还是大一新生的张扬便和周宇开始考研备战。两人一起去动员大会,听上岸的学长学姐分享自己的经验。在他们身边,也有不少人早早地行动起来,起早贪黑地泡自习室。张扬觉得只有像高中那样努力,研究生才能考得上。为此,她给自己制定严格的作息时间表。
早上六点,张扬简单洗漱后就开始背书,背过一个多小时,又和同学一起参与课程学习。等到同学们下课后,她还要在自习室做真题,掌握考研的知识点。等到一天忙完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时才能熄灯睡觉。
冬天是考验考研人的季节,暖气充足的图书馆、自习室的争夺也会进入白热化,曲阜师范大学的图书馆最初没有预约系统,张扬需要四点起床,排长队去竞争一个座位。那个长队绵延,很是壮观。暖壶、垫子、咖啡是冬日考研人的必备三件套,坐定后学生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吞咽知识点。
四年里,张扬和男友的很多记忆都是在图书馆,张扬也难忘日夜诵读的教育学课程。那时的张扬总在想,只要她能考上,生活就能焕然一新。
图 |通往图书馆的路
同在曲阜师范读书的王蓓是个非典型考研人。她把曲师考研人归为三类,一类是一开始就清楚要走考研的道路,并且从大一开始实施的人;一类是清楚自己要考研但是最后才开始准备的人;还有一类就是陪着大家被迫一起考研的人。
王蓓说自己是第三类,只不过最后才理解考研的意义所在。刚入大学的王蓓对楼道角落里大声背书的考研人“嗤之以鼻”,“这不就是死学习吗?”起初王蓓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考研大军的偏见。
王蓓上课的教室里常常挂起倒计时,每晚都有人定时更换着这个数字,那是为了提醒当年考研的学生挂上的,偌大的数字昭示着努力结果的归期,数字越来越小,走进的人那根弦就越绷越紧。王蓓却觉得如此高压真的不至于。
在大学的前两年,王蓓按部就班地上课、考试,课余研究一些星象。等到了大三,她开始考研。考研的理由很简单——群体性压力。宿舍四个人,三个人都选择了考研,王蓓承受不住作为异类人的压力。
什么是考研名校
全国近3000所高校,为什么偏偏是曲师成为考研中心?张扬给出的答案是:传承。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学习氛围里面,你不想成为那个环境的背叛者。
曲阜师范的校本部坐落在山东济宁的曲阜市,另一个校区则在海滨城市日照,两个校区,都不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曲阜校区地处偏远的县城,它还被外界叫做是“乡村大学”。远离外界的纷扰,少了浮华之气,一定程度上给学生营造出了一个比较宁静的学习氛围。
曲阜又是万世师表孔子的故乡,搞学习也算是文化传承。学校的建筑古色古香,不少学科也发展地很不错,曲阜师范大学的几个学科都在全国名列前茅,截至2018年5月,学校拥有ESI世界前1%学科2个。2020年10月20日,被称为全球四大大学排行榜之一US News(《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新发布的2021年榜单上,曲师大赫然出现在中国数学学科的榜单首位,尾随其后的是国内数学领域强校北京大学。
考研热潮,正在推动着曲阜师范在一众地方高校脱颖而出。表面看,曲阜师范大学是国内985、211高校研究生院的预备阶段,但在这个过程中,它自身的学科学术水平也在不断发展强大,成了一个叫得响的品牌。
可曲阜师范大学的资源与影响力,终究不可与一线高校相比。在985院校中,学生的保研率较高,很多名牌重点高校的保研率在30%左右,而清华大学的保研率更是高达了50%,这意味着将近一半的学生都能够被保研,而普通大学的保研率仅有18%左右,有些学校甚至低于10%。想要深造,对于曲阜师范大学这类高校学子而言,考研是必选之路。
“你一说你是师范大学的,人家就说你要出来教书。”王蓓觉得不是读了师范就一定要做老师,不想被定义也是一些考研人的心声,对于这部分人而言,升学是改变最有效的途径。
为了帮助学生考研改命,曲阜师范大学也非常注重培养考研的土壤,许多措施都体现在细节中。
学校的各个院系会帮忙协调教室资源,为大四考生营造起来良好的备考环境。复古式的“西联教室”连成一排,没有课时,是自习的好选择。青砖灰瓦,朱红教室门,备考生们倚在一旁,嘴里不停地张张合合。曲师大老文史楼也是很多考研生的理想之地,在冬天,走廊两侧密集排列着各式马扎,每个马扎旁还伴有垫子等各种取暖用品。
午餐时间,曲阜师范学生餐厅除了打饭的声音,不少学生会直接把学习教材放在饭桌上,一边吃一边看两眼。食堂阿姨说,“夏天的时候,在晚上,餐厅二楼会汇聚更多的学生,因为那里不仅有空调,还可以读书念出声来。”
这一氛围还带动了学校的周边,催生了一大批产业来服务考研学生。学校周边的出租房也是考研生的阵地,“单间出租,供考研、考编、考公的学生居住学习……”曲师大租房群里,每天跳动着数十条房屋出租信息,考研学生是中介们的重要目标之一。
在这种氛围下,曲阜师范大学的考研率一直居全国高校前列,其中师范生考研率高达35.4%,超过很多双一流大学。
离开曲阜师范的日子
每年考研前一周,曲阜师范大学的南门孔子像前都会堆满了各式的零食“贡品”,这是大考前学生能做到的最后的“心理安慰”。考研的人就像在黑屋子里洗衣服,即便万分努力,也有可能因为洗错位置,无法金榜题名。2018年的研究生考试,王蓓落榜,后一年,张扬同样落榜。但好消息是,张扬的男友周宇如愿去了更高的平台 。
图 | 孔子雕像
落榜后,王蓓思考着工作,可根据本科学历,她无法和名校竞争。这个并不计划考研的人决心二战。第二年,王蓓如愿考上北京一所985高校。如今,忙着毕业找工作的她,时常回忆起当时曲阜师大老师开动员会的情形,那句“你们不考研真的很难有出路”,五年后看是对的。
在曲阜师范大学,每年整体宿舍一起考研成功的不在少数,“我们学校一整个宿舍都读研的情况真的太常见了,应该是见怪不怪了。”这些数据,锻造着一个学校的传奇。
考生们的经历,反过来强化着曲阜师范大学考研神校的故事,并成为行业津津乐道的话题。考研名师张雪峰曾在公开场合惊叹于曲阜师范大学有90%以上的考研率,这个数据意味着,在曲师,每一百个人就有九十多个人考研。如今,网络间也有家长特地为自己的孩子选择曲阜师范,以便于未来争取一个更好的研究生学历。
对考研神校的名头,王蓓觉得外界对于曲阜师范有诸多误解。在一些报道中,曲阜师范被定义为了“考研基地”,认为曲师大只是为了考研而存在的大学。正是这种误解加上网上各种版本的流传,使得外界认为曲师大的学生都是为了考研而学习的。到后来,甚至直接出现了“985名校不要曲师大研究生”的论调。
考研失败后,张扬回到家乡成为了一名老师。24岁的张扬在2021年的教师节这天,被孩子们的花束围绕,“所有的疲惫都在这句老师节日快乐中烟消云散”。考研的经历,帮助她不再害怕挑战。“我应该也是优秀的。”没有读研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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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门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