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财经》研究员 丁艳 记者 杨芮 编辑 | 袁满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部分险企当前的综合投资收益率已无法覆盖负债端成本，此次万能险结算利率的调降目的在于防范利差损，也是监管降低寿险业负债端成本的举措之一
恰逢险企“开门红”的时间节点，“开门红”中占比不小的万能险产品将迎来结算利率的全面调降。
1月9日，据多方获悉，根据监管部门最新窗口指导要求，今年1月-5月的万能险账户结算利率不得高于4%，6月以后应进一步压降至3.8%。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部分规模较大以及风险处置机构需压降至不超过3.5%，针对过往历史投资收益率表现不佳的公司还将有进一步要求。
某保险公司人士表示，该公司万能险结算利率调整公告计划将于2024年1月底发出。
万能险的全面调降此前已有端倪，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2023年12月，相关监管部门曾召集人身险业总精算师在厦门召开会议，提出保险公司应该根据宏观环境变化及公司发展可持续性，考虑万能险和分红险收益率和结算利率真实合理，建议各险企在1月初、2月初两个时间点采取行动。
万能险结算利率调降前，寿险业产品的调整已不断在进行。为应对人身险在投资端的压力，监管部门着力推行两大政策来降低负债端成本：一是将保险产品预定利率从3.5%调降至3%，以防范利差损风险；二是以“报行合一”为入口，通过设定渠道佣金费用的上限，防范费差损风险。
随着银行存款利率和寿险预定利率的下调，此前多家保险公司即纷纷调低万能险产品结算利率，根据此前业内数据的不完全统计，截至2023三季度末，1871款万能险结算利率的平均值为3.52%，相比去年底下降31个基点。
另据目前险企已公布的2023年10月万能险结算利率来看，超七成万能险账户结算利率已降至4%以下，普遍利率在3%至3.5%，而根据三季末的数据统计，仍有6%左右的产品结算利率超过4.5%，而2023年前三季度寿险行业的综合投资收益率仅为2.7%。
多位业内人士认为，当前的综合投资收益率水平已无法覆盖负债端成本，此次万能险结算利率的调降目的仍是在于防范利差损，也是监管降低寿险业负债端成本的举措之一。
泰康资产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兼首席执行官段国圣近日在“2023年四季度保险资金运用形势分析会”上分析，我国经济正逐步转向高质量发展，资本市场环境发生新变化。保险行业和保险资管行业在利率、信用和权益投资方面均面临较大考验，资产配置难度显著上升。
市场环境的变化也是双刃剑。段国圣认为，利率下行环境有利于储蓄型产品销售，推动行业保费收入增速回升；而成本收益匹配压力下，监管机构引导预定利率下调、推动渠道费用“报行合一”，也有助于行业负债综合成本的下行。
万能险利率将接连调降
作为可灵活缴纳保费、可调整保险保障水平、兼有保障和投资功能的保险产品，万能险曾以“保底3%、历史结算利率6%”的业绩创下过高保费规模的辉煌战绩。
随着市场利率下行，高利率万能险的发展加剧了险企的经营风险，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此前监管部门已做过几次窗口指导，把万能账户的结算利率限制在5%以内。后续自2023年8月1日起，监管规定万能险最低保证利率不能高于2%。
近年来，随着市场利率的逐步下调，万能账户的结算利率也开始逐步下调。此次，监管再度进行窗口指导，要求保险公司1月-5月的万能险账户结算利率不得高于4%，6月以后应进一步压降至3.8%，部分规模较大以及风险处置机构需压降至不超过3.5%。
为何监管要再度调降万能险结算利率？
据精算视觉咨询创始人牟剑群（Alex）表示，监管部门认为，现在市场上很多结算利率动辄就是4%以上的万能险，这对于很多保险公司而言，不仅赚不到利润，反而还有可能是公司在“倒贴钱”。
由此，他亦提醒投资者，第一，保险公司的万能账户的利率水平不是一成不变的；第二，在选择万能账户之时，需观察保险公司过往的投资收益表现，以防利率下降速度太快而被“套”在保底利率上。
值得关注的是，当前正值保险业2024年“开门红”，今年开门红期间，保险公司亦按照往年做法，用高结算利率的万能账户，去促成主险增额终身寿险和年金险的销售，而这些万能账户的结算利率大多已超过保险公司实际的负担能力。
据一位中型险企产品方面人士表示，当前开门红主力产品所搭的万能险产品中，部分大型、中型保险公司中仍有结算利率4.5%、4.4%、4.3%产品。同时，据一位头部外资保险公司代理人表示，如果参照执行，公司开门红“年金+万能险账户”销售将会受到影响，目前公司万能险账户结算利率为4.5%。
据“13精”数据库统计，截至2023年三季度末，市场上纳入统计的1871款万能险产品，结算利率的平均值为3.52%（9月份当月平均值），相比2022年底下降31个基点。其中，大型保险公司的平均结算利率3.80%，中小型险企的平均结算利率为3.47%。
上述数据还显示，2023年12月纳入统计的922款产品中，有85款产品的结算利率超过4%，其中最高的一款来自长生人寿的“鑫享益两全保险（万能型）”，当月结算率为4.65%；当月万能险结算利率超过4%的机构还有汇丰人寿、安联人寿、友邦人寿、国泰人寿、大家人寿、中宏人寿、太保寿险、生命人寿、中英人寿、北大方正人寿、平安寿险、人保寿险、中华联合人寿、交银人寿。此外，结算利率超过3.8%的产品数量合计259款；超过3.5%的合计350款。
求解“利差损”风险
随着市场利率下行和投资承压，“利差损”问题一直被行业关注。
《中国保险业风险评估报告2023》中曾指出，人身险行业转型仍处于攻坚克难阶段，其中特别提及利差损风险持续积累，近年长期利率中枢趋势性下移，人身险资产端收益率下移速度快于负债端成本下调节奏，利差逐年收窄，尤其是2022年资本市场震荡对权益类资产收益造成较大冲击，利差损风险更需加以关注。
百年保险资管党委书记、董事长杨峻近日在第十四届中国金融发展论坛上表示，通常对险资而言，固收的票息和一定的久期策略，基本上能够覆盖负债的成本。但现在处于低增长、低通胀、宽货币的宏观环境中，加之短期可能有一定的利率反弹，影响了险资传统配置策略的有效性。
在杨峻看来，低利率环境给保险资产配置带来极大压力。目前，我国传统险平均资产久期约7年、负债久期约16年，久期缺口较大，放大了利差损，多数中小寿险公司面临经营亏损压力。
万能险结算利率水平与险企的投资收益水平密切相关，尽管万能险结算利率在持续走低，但仍高于保险资金的年化收益率。据国家金融监管总局的数据显示，2023年三季度，保险资金的年化财务收益率为2.92%，年化综合收益率为3.28%；三季度，人身险公司年化财务收益率2.93%，年化综合收益率3.32%。
从2023年前三季度上市险企投资业绩来看，严峻投资市场环境下业绩普遍承压，投资收益率基本不高于4%。中国人寿、中国平安、中国太保、新华保险总投资收益率分别为2.81%、3.70%，2.40%，2.30%。
（五家A股上市险企前三季度投资业绩，根据公告整理）
为应对利差损问题，监管曾多次打出“组合拳”。2023年7月31日，监管部门通过窗口指导，将寿险公司3.5%预定利率产品下调至3.0%；2023年8月1日起，监管将万能险最低保证利率不能高于2%。此前，万能险产品的保证利率在1.75%-3%之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行业的利差损风险就消失了。
一位中型险企高层认为，当前宏观经济面临更多不确定性因素，权益类市场单边下跌，债券市场收益率中枢持续快速下降，非标类资产荒。“这种环境下，险企本应收缩负债业务规模，但整个行业在3.5%定价利率临近终结的时候反而冲刺规模，由此加大了资产端配置难度，进一步恶化经营状况，同时加剧利差损风险。”
利差损风险曾让保险行业记忆犹新，1999年定价利率的调整曾导致寿险行业出现巨额亏损。造成利差损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预定利率偏高，另一方面则是投资收益偏低。回望全球人身险市场，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末，都曾面临利差损问题，甚至出现人身险公司倒闭现象。1970年左右，美国寿险业竞争激烈，为提高竞争力，险企销售大量高负债成本、低利润产品。
